第002章 鞭刑
天快黑的时候,船到达了伊斯特拉半岛的普拉港,法比奥指挥着水手们,将船驶入普拉港湾。
虽然天快黑了,但是这个港湾对于威尼斯的海员来说,就和威尼斯母港湾一样熟悉,他们找到熟悉的锚地下了锚。
刚下好锚,驻守在普拉的海军巡逻划桨船就过来了,巡逻的军官上船会见了多纳特罗伯爵。没多久,后面奥列格萨号和布纳尼斯号也驶入了港湾,船队首日的航程顺利结束了。
港湾里风平浪静,莉迪亚一下获得了解放,她觉得很饿,就爬起来吃了点东西。
洛雷托来到莉迪亚的房间,给她讲下午在甲板上水手们发牢骚的事情。
莉迪亚有些紧张,当得知多纳特罗先生和船长已经说服那些水手后,才松了一口气。她央求洛雷托说:“哥,这会儿天黑了,我想到甲板上去站一会儿,行吗?这个房间里太闷了。”
“好吧,我陪你出去,外面风大,将斗篷披上。”
兄妹俩站在船舷边,海风吹过来,莉迪亚觉得舒服了很多。
普拉港的防御要塞顺着突出的海岸而建,临海边有一个雄伟的灯塔,港湾里大大小小停泊的船只随着微波轻轻起伏着。要塞和船舶上的灯光闪烁着,伴着一波波舒缓的涛声,使得这个港口在月光下显得宁静又美好。
莉迪亚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说:“哥,这里的景色真好看啊!不敢相信我们已经离开威尼斯了,不知道姨妈、尤朵拉还有奥丽她们现在在干什么呢?”
“她们现在估计已经吃了晚饭正在休息吧?已经出来就别想那么多了,现在你的首要事情就是要早点适应船上的生活,不然一直晕船下去会很麻烦的。”
“嗯,但愿明天会好过一点。”
有一个人来到他们后面问候道:“莉迪亚小姐身体好点了吗?”
兄妹俩回头一看,是卢卡。
“进了港湾就没事了,谢谢你!卢卡。”洛雷托感激地说。
莉迪亚也不好意思地说:“给您添麻烦了。”
卢卡并不介意地说:“没关系的,先生分配给我的一项任务就是照顾好莉迪亚小姐,所以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给我提,不要有什么顾虑。”
洛雷托总感觉在卢卡身上有一种与他年龄有种不相符的沉稳感觉,其实他的脸庞还有些显嫩,不过一交谈,他的成熟与稳重就显现出来了。
洛雷托好奇地问:“卢卡,能问问你的年龄吗?”
“当然可以,我比你大三岁。”卢卡仍然是那种平和稳重的语气。
洛雷托算了一下:“哦,那是二十三了。看上去你跟随多纳特罗先生时间不短了?”
“是的。”卢卡简短地回答,似乎不是很想谈论自己,“你们在这里呆着,我去看看先生他们的会议完了没有。”
“多纳特罗先生他们在开会啊?”
“是,港口海军的人过来了,他们在那儿通报情况。”
“那好吧!你去忙吧!”
莉迪亚也说:“那辛苦了,晚安。”
“嗯,外面风大,别呆久了。”卢卡嘱咐一句就走了。
洛雷托摸摸自己的上臂说:“是,我也觉得有点冷了,回舱里去吧!”
这时,从远处水手舱口传出一阵喧闹声,像是有人在叫骂,有人在劝告,接着就传来水手长纳坦大声地呵斥,又过了一会儿,安静了下来。
莉迪亚问:“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估计是为赌钱打起来了吧?”
洛雷托陪着莉迪亚回到房间,看着她睡下了,就回到自己的吊床那儿,卢卡还没下来,洛雷托经历了这一天,觉得十分疲惫,就照着卢卡教他的动作,抓住顶上的抓手,先把脚搭进去,然后费力地将身体挪进吊床里,吊床的包裹感还是很舒服的,洛雷托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洛雷托在睡梦中被人拍醒了,他从吊床探头一看,是卢卡。
卢卡急急地催促他说:“快起来,到甲板上去集合,出事了!”
洛雷托答应着,赶紧从吊床上翻下来,跟着卢卡往甲板上走,上到甲板,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水手们集合在甲板主桅前,卫队的士兵站在两旁船舷边。
多纳特罗、皮柯、费鲁乔、卫队副官迪马特奥还有法比奥都神色严肃地站在甲板中间。
纳坦站在水手前面,他左手边站着巴拉克,右手边是安东尼奥。
洛雷托低声问卢卡:“发生什么事情了?”
卢卡也低声说:“安东尼奥昨晚在水手舱和巴拉克他们打架了。”
洛雷托看到巴拉克脸上带着伤,大致明白了昨晚船舱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问卢卡:“和巴拉克吗?为什么?”
“不清楚,听听看。”
“还好,看上去他俩问题不大。”
“下面还躺着两个呢,巴拉克好像也吃了几记重拳,安东尼奥出手还挺重的。”卢卡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是谴责还是欣赏。
就听见皮柯船长问纳坦:“说吧,昨晚是怎么回事?”
纳坦脸上陪着笑意说:“船长,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一点小事儿,他们都是新上这条船的,彼此还不熟悉吧,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船上的老水手我想肯定不会这样......嗯,他们两人伤不重,下面躺着那两个重一些。”
皮柯船长对安东尼奥说:“你说吧,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把酒洒在那位巴拉克身上了,结果他用恶毒的语言来咒骂我,我一时就忍不住了......就这样。”安东尼奥说完低下了头。
皮柯船长又转头问巴拉克:“怎么又是你?你说说吧,为什么老是你在船上闹事?”
巴拉克瞟了瞟费鲁乔,回答道:“没有啊?我只是顺口说他两句,您是知道的,我们说话一直就是那样的啊,不知这小子怎么啦,像只疯狗一样,一下就扑上来了......”
皮柯回头看看多纳特罗,又看了看法比奥,法比奥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巴拉克见状,一脸委屈地说:“船长先生,我知道他是大副的儿子,可您不能偏袒他啊,是他先动的手,船上有船上的规矩,他一个刚入行的新手,一上船就这样无法无天那还得了?”
纳坦指着巴拉克说:“好了,你别说了,事情已经清楚了,听船长先生的裁决。”
巴拉克还在那儿絮叨:“我倒没啥,我一组的两个人被这小子打坏了,没一个月估计都上不了工,你们要是不执行法令处罚他,那谁还敢跟着共和国的船队出海.....”
纳坦朝他肩膀锤了一拳:“好了!住嘴!你怎么说个没完了?”
皮柯船长看向多纳特罗,只见他皱眉用手捏了捏额头,没有回应。
皮柯船长于是大声说:“好了,这个事情我清楚了。我们同乘一艘船,为了开拓共和国新航线前往遥远的东方,本应亲如兄弟互相支持,完成这次航行。然而你们却为一点小事,大打出手,这也太愚蠢了!鉴于安东尼奥先动手,将两名水手打伤,所以他应该对此付有主要责任,为了惩罚他并警示后者,判罚安东尼奥赔偿两个伤者每人两枚金币,安东尼奥,你有什么说的?”
安东尼奥抿嘴摇摇头,不说话。
巴拉克有些委屈地说:“船长先生,那我呢?我可不能不明不白挨他的打吧?”
皮柯船长问他:“是不是你先骂他?”
“是,可是他要不把酒洒我我身上......”
“他打你,你还手没有?”
“还手了,可是......”
“你看,他身上也有伤不是?”
巴拉克有些支吾,转过头去看费鲁乔。
“这事可不能避重就轻随意处置啊!”费鲁乔发话了,他转头向旁边的卫队副官迪马特奥发问,“副官先生,这种按照海商法令应该怎样处置?”
迪马特奥看了看多纳特罗和法比奥,见他俩头都低着,只好回答说:“水手因私人恩怨在船上聚众斗殴的,主要处理的法令条款是罚款还有......还有鞭刑。”
“那得按照法令处理啊!不严格执行法令,那共和国制定这些法令还有什么意义?”费鲁乔两手一摊,这话明显是说给多纳特罗和法比奥听的。
多纳特罗放下捏额头的手说:“是,法令那样规定,不过船队刚出航,他又是初犯.....”
“多纳特罗先生忘了共和国优良的航海传统了?你这样包庇恶行,今后恐难服众,接下来的航程你如何管理?回到威尼斯也没法向上面解释你的行为啊......”
旁边法比奥挥手止住他的话,大声说:“好了,不用再说了!该怎样处罚就处罚吧?迪马特奥先生,条令上是怎样规定的?”
迪马特奥有点迟疑地说:“鞭刑,三鞭起数。”
“那就罚三鞭吧!”多纳特罗用手背敲敲法比奥,示意他不要激动,然后对船员们大声说,“就这么定了,你们都要记住,以后谁要是为一点小事和同船共事的兄弟打架斗殴,会加重处罚,迪马,你执行吧!”
迪马特奥朝身后的两名士兵点点头,两名士兵上前去,将安东尼奥按住,就要剥他的上衣。
安东尼奥将他俩甩开说:“我自己来!”他将上身的衣服脱下,扔在甲板上,露出高大健壮的躯体。
洛雷托看见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去做纹身了,在他的左肩上纹个一只美人鱼坐在一个铁锚上的图案,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水手了,洛雷托想。
安东尼奥趴在了绞盘上,迪马特奥从士兵手中接过鞭子,他见多纳特罗朝他点头,挥起了鞭子,随着“啪”一下响亮的声音,鞭子抽在了安东尼奥的背上,他忍不住“啊”大叫了一声。
洛雷托瞟见姨父也跟着鞭子响声抖了一下,虽说姨父对安东尼奥从小都挺严,但洛雷托回忆中他还没真正打过安东尼奥,难怪他会这样反应了。
“啪”第二鞭抽下去的时候,第一鞭的红印子完全鼓了起来,两鞭交叉的地方皮开肉绽,渗出血来,第二鞭安东尼奥倒是没叫了,原来他死死咬着一根缆绳绳头,硬是忍住了。
“啪”第三遍抽下去,安东尼奥的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水来,但是他仍然没有再吭一声。
这下巴拉克也没有话说了,知趣地退在了一边。
洛雷托以前听说过军队和船上的鞭刑,却从没有想到这个鞭刑是这么生猛的,看着安东尼奥背上那三条恐怖的大血印,洛雷托十分心疼,这小子也太莽撞了!为已经解决了的事情挨鞭子太不值了,但愿这事情能让他更成熟些。
“好了,这事就算完了!你们谁要是再惹是生非,破坏我们的航行计划,我就把他扔海里去,听到没有?”皮柯船长对船员们喊道。
“是,船长先生!”水手们齐声答道。
“那就解散吧!各自回岗位去。纳坦,把安东尼奥扶下去,以后你看紧点,不要再出这种破事了。”
纳坦点点头,招呼两个水手将安东尼奥扶下船舱去了。
皮柯船长见事情解决,拍拍法比奥的肩膀,自己回操舵平台上去了。
多纳特罗回身看见医生德纳波利,吩咐道:“你去看下他们,把他们的伤情处理一下。”
德纳波利答应着下船舱去了。
多纳特罗回头看见洛雷托,点了下头。
洛雷托也回应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法比奥黑着脸看了洛雷托一样,没有说话,快步回艉楼那边去了。
洛雷托见大伙儿散了,也下到水手舱里去看安东尼奥。
水手舱里也堆满了各种货物,弥漫着一股复杂呛人的混合气味,其中一种很刺鼻的味道应该就是其中某种货物里散发出来的,闻着很不舒服。货物间隙横七竖八密密地拴着水手们的吊床。一个靠舷窗的角落里,安东尼奥正趴在一堆货包上,医生德纳波利正在往他背上的鞭痕上抹一些草药膏。
洛雷托走过去,看着德纳波利操作,嗅到这种草药膏的气味,是一种类似雨后泥土的那种腥味。
医生德纳波利把草药膏涂完了,拍拍安东尼奥的肩膀说:“好了,小伙子,注意点,恢复过程中会有些痒,不要去抓挠。”
洛雷托忙问医生:“德纳波利先生,他的伤不要紧吧?”
德纳波利看了一眼洛雷托说:“这是皮外伤,还好不是在该死的热带地区,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洛雷托。”
德纳波利边用布擦手边说:“就是你们兄妹俩搭船去东方?”
“是,我们去中国,你以前去过东方?”
“那倒没有,我最远也只到了黎凡特、埃及一带。”德纳波利看了看洛雷托说,“我见过很多东方人,印度人、波斯人、阿拉伯人,不过你说的中国人,我从没见过。”
“是,中国太远了。”
德纳波利往后仰了下身,揉了揉自己的腰部说:“好了,我得去那边看看那两个了,这小子把那两人揍得不轻。”
“好的,您去忙吧!”
安东尼奥也说:“德纳波利先生,谢谢您!”
德纳波利离开以后,洛雷托立马问安东尼奥:“你怎么回事?不知道船上斗殴要受到惩罚吗?”
安东尼奥将头扭向另一边。
“你真傻,已经解决的事情你还闹?这样吃亏也太不划算了!”洛雷托见他不说话又问道,“你看上去很烦躁啊?是不是想尤朵拉了?”
安东尼奥转过头来不满地说:“这是两码事,你扯到一起干什么?”
“好吧,怎么样?还疼吧?”
“你说呢?又像火烧又像针刺似的,这烂鞭子打着还真疼!”
“你得学会忍耐,不然以后还得吃亏!”
“我不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洛雷托耐心劝说,“你以后还要和他们朝夕相处,要是他们怀恨在心,在暗中整你,那就麻烦了!”
安东尼奥没有应答。
洛雷托劝告他说:“聪明的做法是,找机会和他们缓和关系,但暗中还要防范他们。”
“这种面上一套暗地一套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那个费鲁乔是海商部派出的商务监察官,说白了就是来监视这次远航的,巴拉克几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个费鲁乔的手下,是为他办事的。今天你也看到的,你这样做,多纳特罗先生和姨父很为难的,知道吗?”
“怪不得那个费鲁乔看上去那么讨厌,好吧!你也别念叨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
船队在普拉港作短暂停留,主要是完成出航前最后一项准备,就是从普拉这个军港申报领取航行中所需的军火。
船长皮柯和卫队副官迪马特奥带领的几艘划桨船在普拉港往返运输了好几趟,他们不光去港口的海军军火库领回来一些武器弹药,还带回几名新招募的船员。
当军火这一项从远洋清单上划去,船队一切才算是真正准备就绪了。
第二天早上,三艘大帆船在晨曦中起锚,相继缓缓驶出了普拉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