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人们欣赏小说的框架越来越宽泛,不拘一格,亨利.米勒的《北回归线》和《南回归线》,既可以叫长篇小说,当然也可以叫长篇散文,我觉得叫长篇随笔比较准确。米勒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模仿的,我说的是米勒的语言表达方式。读读亨利米勒碎裂在空气中的句子,甚至可以怀疑人生。
我一直对所谓的流浪汉小说、叛逆小说兴趣不大,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怎么进入了世界文学名著的。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亦是如此。塞利纳的《茫茫黑夜漫游》还好点。真正意义上文学叛逆的作家是亨利米勒,比起后来所谓垮掉一代作品,犹如牧马人和BJ40,米勒的语言才是真正文学的越野。
米勒的句子外表轻佻,但里层是丰富的矿物质。所要离析的敌人,正是后来后现代哲学的敌人。如果亨利米勒没有被抛弃,没有自我放逐,没有寻求边缘化,他就不会以强硬犬儒态度流浪在美国和法国,愤世嫉俗书写内心的意识流;如果他没有饥寒交迫、穷困潦倒经历,就不会在底层放浪形赅表达颓废。为什么亨利米勒这么屌?因为他有屌的资本。新闻记者是用脚采写的,小说家不是用肉身而是用灵魂写作的。有什么样经历的作家,就会滋生什么样的情绪,就有什么样的表达风格。
几乎所有读过的人都在谈论米勒的性,但米勒在书中真正涉及性的不足十分之一,如果这都让读者有了生理冲动,说明这个读者太肮脏了,连亨利米勒的书都让他勃起。米勒真正实现了自由联想、自由书写、自由思想。米勒的性语言里没有性,性仅是米勒意识流里的情绪波。他比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略高一筹,乔伊斯能自由联想、自由书写和奇异的形式结构,但达不到自由思想。
读到“身边有女人时尤其是这样,最使我着迷的就是女人了。我要她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忘掉我自己。”和“我不属于其他任何人和政府,任何信条和原则都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与人性这部吱吱作响的机器毫无关联,我是属于地球的。”这个属于地球的人,歇斯底里高喊,我将既不为人服务,也不被人服务。我将在自己身上寻求结尾。他的情书不让人震颤吗?
对亨利米勒唯一尊重的方式,就是把他写过的句子摘录下来,存到电脑里,没事的时候阅读一下,学习一下什么才是真正操蛋的人生。
北回归线
你那热乎乎的窟窿眼儿如今在哪儿呢?我要抚平你那充满精液的眼儿里每一条皱纹。我要让你肚子疼、子宫翻个儿。我把灼热如闪电的东西射进你的身体,我要叫你卵巢发热。你身上最突出的是窟窿眼儿和一个玻璃屁股,我可以坐在里面读中世纪史。
如今我住在博尔盖斯别墅,这里找不到一点儿灰尘,也没有一件东西摆得位置不。除了我们,这里没有别人,我们死了。
时光之癌症正在吞噬我们,我们的英雄或者已经自杀,或者正在自杀。我们必须步调一致,前仆后继地朝死亡的牢狱奔去。
这一本不算什么是书,它是对人格的污蔑、诽谤、中伤。这是无休止的亵渎、是淬在艺术脸上的一口唾沫,是朝上帝、人类、命运、时间、爱情、美等一切事物裤裆里踹上一脚。我将为你歌唱,纵使走调我也要唱。我要在你哀号时歌唱,我要在你肮脏的尸体上舞蹈。
世界是一个毒瘤,正在一口口地吞噬自己。
快要死掉的不仅仅是我,是整个世界。
他的衣袋里装着一张张纸,都是治疗厌世的处方。
一个从末患过神经病的人不懂什么是痛苦。
他们将自己的语言绣在地球的肠子上。
我们站五分钟便可以吞没很多个世纪。
当然不能回到那个妖怪的床上去,整夜翻来覆去用大脚趾头弹面包屑。
我把一个酒瓶子夹在两腿间,把开瓶塞的钻子钻进去,雷恩太太张着嘴期待着。就从我两腿间溅出来。
有时我坐在长椅上勒紧裤腰带忍着饥饿的折磨,有时穿过杜伊勒里花园,瞧着那粗笨的塑像勃起一回。
这个望着我的男人是一个胎儿,一个嘴里叼着雪茄的胎儿。
埃尔莎是音乐家,尽管他弹的曲子听起来像是在狠砸一口破锅,像人的脑壳在一起磕磕碰碰。
到处都有个男人,事后她得离开,然后便是堕胎,找个新工作,以后又是另一个男人。像她这样会弹琴的婊子早该懂得这些。
二十七年时间堆积起来的一对大粪,不过缺失准时完工的。
我已经打好那本书的腹稿了。我怀孕了,我滑稽可笑地蹒跚而行,大肚子上压着全世界的重量。
世界将在未来一千年里依靠我们写的书生存,它洋洋洒洒、无所不包,其思想差点儿叫我们自己也茫然不知所措。
世界,我们的世界,一百多年来一直频临死亡。过去一百多年来还没有人个人发狂到世界的屁眼儿里放一颗炸弹把它炸掉的地步。
巴黎是人工引产婴儿的摇篮,在这个摇篮里来回晃荡时每个人又回到故土。
女人马上就要走,这一回鲍里斯压根儿没有介绍我。这个婊子养的!每回一个有钱的婊子到来,他就会忘记介绍我。
我们全死了,正在死去或快要死去。我们需要好书名。我们需要肉,一片片的肉。
人岂能空着肚子四处瞎逛一天,而且还时不时地能勃起一回。
完事之后,甚至不给你系上裤子的时间。她们领你到背街的一个小房间里,通常没有窗子的房间,撩起裙子坐在床边上,很快地查看你一番,朝你那玩意儿吐口唾沫替你把它塞进去了。你还在洗身子,另一个婊子已经扯着她的猎物站在门口等着了,她冷淡地望着你最后草草几下了事。
船驶过去,桅杆和船身都过去,人生全部都见鬼的激流都从你身上流过,从她身上流过,从紧跟着你的所有家伙身上流过。
男人在欲火中烧时想看一些东西,想看一切,甚至想看女人怎样撒尿。
她无知、淫荡、全心全意地投身于本职工作。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婊子,这也正是她的优点。
我的一只脚仍滞留在19世纪,跟多数美国人一样,我也有点儿迟钝。
只要一顿饭,另一顿饭,我就会活跃起来。在我与未来之间形成障碍的唯一东西就是一顿饭,另一顿饭。
我写出一本书又能说明什么?我们要输究竟有什么用?书已经太多了。
一个被玷污过的女人是多么妙不可言,换一个男人会让一个女人变得更加光彩照人!
老天爷?我变成什么了?你们这些人有什么权利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偷走我的时间,窥探我的心灵,汲取我的思想,叫我给你们做伴、做知己、做问讯处?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难道我是一个靠逗人开心领取薪俸的人,每天晚上都得在你们的蠢鼻子底下演一出聪明机智的闹剧?难道我是你们花钱买来雇来的奴仆,要在你们这些无所事事的懒汉面前爬行,将我所做所知的一切献给你们?难道我是妓院里的婊子,一听到头一个来嫖妓的、穿着考究的男人来了便纷纷赶忙撩起裙子,脱下衬衣?
可我现在是囚犯,是一个没有社会地位的贱民,一个不可接触的人……若是我到晚上还没有赶回来盖上马盖的毯子睡觉,我一回来他便会说,“嗬,原来你还没有死?我还以为你已经死掉了呢。”
我已告别世界是一个动物园,黎明正在一个新世界里降临,一个弱强食的世界,精瘦的灵魂挥舞锋利的爪子在其中漫游。我是一头霓狗,我准是一只瘦弱,饥饿的霓狗,我这就出发去喂肥自己。
从今以后我要像牲口一样生活,像一只猛兽,一个流浪汉、一个强盗。即使宣战,我又命中注定要上前线,我也会抓起刺刀去戮,一直戮到刀柄。如果那天的命令是强奸女人,那么我就会不遗余力地去强奸。就在此刻,就在新的一天到来的这宁静黎明之际,这个世界不是充满着罪恶和悲伤吗。
他说,“我对生活的全部要求不外乎凡本书、几场梦和几个女人。”
一个人总是追逐新的女人便会厌倦的,这会变得机械起来。
我每天都得换新的女人,否则就不自在。
我把她们带到屋里,在她们屁股上拍一巴掌,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完事了。真像一场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情愿对付一个处女,她们还给你一点点幻想,开始还挣扎几下。”其实全一样,我们瞥了一眼那个露天咖啡座,所看到的妓女中没有一个是范诺登不曾睡过的。
可跟一个对此根本无动于衷的女人睡觉是一件邪恶的事情,直叫你的血发热……”
如果你再也不能勃起了,那些花里胡哨的领带和漂亮的西装又有什么用呢?
猛然发现他的那玩艺儿扔在马路上,他便准备一走了之。那玩艺儿跟锯子锯下来的一根扫帚柄差不多粗细,他漠然地把它捡起来夹在胳膊底下。
身边有女人时尤其是这样,最使我着迷的就是女人了。我要她们只有一个目的:忘掉我自己。那就是忘掉我自己。
为什么所有女人都要大谈特谈爱情,你能告诉我吗?显然她们是觉得你和她好好睡一觉还不够……她们还要你的灵魂……”
我生自己的气,气得要命,恨不得去自杀……可以说每一回达到性欲高峰时都是这样。约摸有那么一秒钟我完全忘记了自己,这时我甚至已不存在了……什么也没有了……那女人也不见了。
你越不去注意她们,她们越缠着你不放。女人身上有一种反常的气质……她们在内心深处都是受虐狂。”
我想叫自己能被女人迷住,我想叫她帮我摆脱自我的束缚。要这样做,她必须比我强才行,她得有脑子而不仅仅是有阴户,她必须得叫我相信我需要她、没有她我就活不下去。给我找一个这样的女人,好吗?
傻呼呼的处女,他是以给她们念自己的诗的借口把这些女孩子哄骗到房间里来的,另一个更妙的借口便是要征求她们的意见。
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后来成了他的拿手好戏,从埃兹拉·庞德的诗到上床间的过渡变得又简单又自然,像从乐曲的一个调转为另一个调。
你不过只是一个疲惫的色鬼罢了。你不懂激情的含义,你一勃起便以为自己动情了
我叫她叉开两条腿,把手电照在上面。当时你若看到我就好了……真是好玩极了。它叫我激动起来,竟把她全忘了。我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一个女人的下体,你会以为我从前从来没有看过。我越看越觉得没劲,它只是告诉你那儿没有什么,尤其是剃过以后,是毛使它变得神秘起来了。
她们穿着衣服时你看到她们会产生各种想法,你会给予她们一种个性,而她们当然是没有个性的,不过只是两条大腿之间有一道缝而已。
你知道它就在哪儿玩,你想到的只是把你的炮筒插进去,似乎是那玩意儿替你思考。这是一场幻觉,你为虚无缥缈的东西发脾气……为一道长毛的缝或一道没有毛的缝发脾气,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我拿起一本书看。你可以从书中学到点儿什么,即使是一本坏书……可是一个女人,那纯粹是浪费时间。
他俩毫无半点激情地像一对山羊一样交媾,什么也不为,就为了那十五法郎在一块儿折腾。
我呢,就坐在他身后的一把椅子上,以一种冷静的科学态度矜持地看着他们在那里运动。
你可以哄骗一个女人,可以像一头公山羊一样没命地干下去,永远干下去。你也可以投身于战壕中,让炮火炸个粉身碎骨,但是如果没有一只人手的参与什么也造不出这激情的火花。
谁若能在夜间步行走过蒙马特尔街而又不气喘、不出汗,不祷告也不骂娘,他准是一个没有睾丸的男人。如果有,也应该把他阉掉。
当她把他紧紧搂注当她乞求得到那个只有他才知道如何发送的那一小兜爱时,他便像一千个魔鬼一样拼命干,好把从她两腿间穿过的那个团队消灭光。
原有的希望被扫荡殆尽,撤最后一泡尿的时辰已到,白天像麻风病人一样偷偷溜进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地方像巴黎这样能满足各种不同的性要求了。一个女人一失去一颗门牙、一只眼睛或一条腿便马上去当婊子。
即使世界毁灭了仍有一个人留在地球的核心。
世界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昆虫学家的梦。地球偏离了自己的轨道,地轴错了位,鹅毛大雪从北方飘下。
即使世界分崩离析了,属于马蒂斯的巴黎仍会随着美好的、叫人喘息不止的性欲高潮一起颤动,空气中总是充满了凝结的精液,树木像头发一样纠缠在一起。
我明白了为什么正是这个巴黎吸引了那些受折磨、产生幻党的爱情狂人。
将要进入寺院时我看看到那儿写着“星期一、二接待肺结核病人,星期三、五接待梅毒病人”,这使我毛骨悚然。每一个地铁车站上都有咧嘴笑的骷髅用“谨防梅毒!”欢迎你。凡有墙壁的地方都贴着海报,上面画着有毒的蟹预报癌症的到来。不论你走到哪里,不论你碰到什么,都有癌症和梅毒。
巴黎像个婊子,在远处看她非常迷人,叫你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搂到怀里。可是过了五分钟后你便觉得空虚,你厌恶自己,觉得自己受骗了。
这个黑女人是这座窑子的皇后。只要瞧她一眼你就会起兴,她的两只眼睛像是在精液里泡过一样,所有这些想同她睡的要求弄得她飘飘然。
我怎么能知道自己的淋病还没有治好?‘你想跟我睡,结果是我睡了你!’
欧洲语言没有一种可与他创造的不朽精神相提并论,欧洲已到处皆是艺术品,她的土地中尽是死人骨头,她的博物馆被掠来的珍宝塞得满满当当。
看着大腹便便、无衣食之忧的王八蛋们喝下一杯杯烈酒和热气腾腾的黑咖啡,一个叫花子也会暖和起来。
每一回从看门人窗下经过并且被她恶狠狠地盯住瞧了个够之后,我就会产生一种疯狂的欲念,想掐死世上所有的鸟类。
观念必须同行动结合在一起,如果观念中没有性,没有生命力,那么也就没有行动。
所有掖在地球口袋里的金子都得叫人提到,所有的象征主义都得重新从人的肠子里扯出来,不过首先要改善工具,首先要发明更好的飞机,要分辨声音来自何方,这样便不至于听到屁股下有爆炸声便傻呼呼地乱跑。
女人们正从我身边走过,成千上万的女人,她们全在我面前扭屁股。
在精神分裂症大发作中我的肚肠流出来,这一次大扫除后我就与上帝面对面站在一起了。
每当我低头看一个婊子被人操过多次的眼儿时便感觉到了脚下的整个世界,这是一个分崩离析的世界、一个精疲力竭的世界。它光滑得就像麻风病人的脑袋一样。
如果我们不时读到探究真理的书、刺伤人使人冷酷无情的书、令人叫苦落泪诅咒谩骂的书,我们就知道这些文字是那个被压趴下的人写的,他唯一的抵抗就是诉诸文字了,而他的文字总是比世界上撒谎压人的重量更有力,比胆小鬼们发明的要压垮人格之奇迹的刑台和刑车更有力。如果哪个人敢于直抒胸臆、秉笔直书他的真实经历,真正的真实,那么我想世界将毁灭、将被吹成碎片,没有神、变故和意志能重新弥合起这些失去的碎片、原子和不可摧毁的要素以再造一个世界。
如果谁对被贴上“淫秽”标签的现象怀有最低限度的神秘感,那么这个世界便会分裂成几块。正是对淫秽的惧怕,即事情干巴巴的、被人操过的那一面,使得这个疯狂的文明社会显得像个火山口,创造性精神和人类母亲大腿间正是这种张开大嘴打哈欠似的空幻感。
叫人操过的火山口是淫秽的,比一切更加淫秽的是隋性,比最难听的赌咒发誓更亵读的则是麻痹。如果只剩下一个裂口的创伤,它一定得向外喷射,尽管喷出来的只是蛤螈蝙蝠和侏儒。
我曾一度认为做到有人情味是一个人可望达到的最高目标,可我现在明白这意味着要毁掉自己。如今我骄傲地说自己没有人味,我不属于其他任何人和政府,任何信条和原则都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与人性这部吱吱作响的机器毫无关联,我是属于地球的。
我以前的偶像的一些所做所为使我流泪,那是捣乱、混乱、暴力,最主要的还是他们引起的仇恨。
莫娜每逢性欲亢奋时常常对我说,“你是一个伟大的人。”藏在我灵魂深处的这话常会跳出来照亮我下面的阴影。
让我们得到一个男男女女大腿间都装有发电机的世界,一个充满自然的愤怒、激情、行动、戏剧、梦幻、疯狂的世界,一个孕生欣喜而不是干放屁的世界。
我爱撒出的热呼呼的尿和久治不愈的淋病;我爱歇斯底里的疯话、像拉痢疾一样一泻而出的句子和灵魂全部病态的映像。
我爱流动的一切,甚至爱女人来月经时流出的血,它冲走了生育能力不强的精子。
南回归线
我不需要上帝,上帝却需要我。我常对自己说,如果有一个上帝的话,我要镇静自若地去见他,啐他的脸。
我今天死还是明天死,对我并不重要,也从来没有重要过,但是甚至在今天,在经过多年努力之后,我仍然不能说出我思考和感觉的东西——这使我烦恼,使我怨恨。
我们是一班快乐的人马,结合在一起,都不惜一切代价来操公司。一边操公司,一边操我们可以看见的一切.
关于写作我什么也不懂。我被吓得屎都憋回去了.
我不得不认识到,而且我不久也确实认识到,一个人必须放弃一切,除了写作什么也不干,他必须写呀,写呀,即使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劝他不要写,即使没有人相信他,他也得写。
有一天夜里,他口袋里装着一大把电报,四处奔走了几个小时之后,来到一个警察跟前,请求把他关起来。他记不清自己的姓名、地址,也记不起他在为哪一家营业所工作。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美国则既是和平主义的,又是有吃人习性的。外表上它似乎是一个漂亮的蜜蜂窝,所有的雄蜂都忙忙碌碌地在相互的身子上爬过来爬过去;从内部看,它是一个屠场,每一个人都在杀死他的邻居,并吮吸他的骨髓。表面上看,它像一个勇敢的男性世界,实际上它是女人经营的一个妓院,本地人拉皮条,血淋淋的外国人出卖他们的肉体。
一些端着机关枪的大孩子,他们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整团整团的人消灭掉;可是回到做工的战壕里,没有武器,没有明确的、有形的敌人,他们便像蚂蚁一般无用。
我正走过莫哈维沙漠,我旁边的那个人正等着夜幕降临,好扑到我身上,将我杀死。我又走在梦幻世界里,一个人在我头顶上的绷索上走,在他头顶上,又有一个人坐在飞机上,飞机在空中用烟雾拼写字母。吊在我膀子上的那个女人怀孕了。
每次我从高高的桥上经过,我都真正是独自一人,无论什么时候遇到这样的情况,这本书就开始自动写作,尖叫着说出我从未吐露的事情,我从未说出的思想,我从未作出的谈话,我从未承认的希望、梦想、幻觉。
我一再确信,我从未做过我要做的事情,由于没有做我要做的事情,我心中便滋生出这种创造,它不过是一种纠缠的植物,一种珊瑚般的生长物。
如果一个人就在你眼跟前被有轨电车撞倒,你却无事一样,继续走你的路;如果战争爆发,你让你的朋友们上前线,而你自己却对这场战争毫无兴趣,等等,等等。生活成了一种公开的展示,如果你碰巧是一位艺术家,你就记录下这转瞬即逝的场面。
有一件事是肯定无疑的,就是当你死而复活的时候,你属于大地,而任何属于大地的东西,都不可分割地属于你。你成了一种畸形的自然,一个没有影子的人;你将永远不会再死,而只是像你周围的现象一样消失。
漫步在人们发明的最疯狂的建筑群中,思索着,如果每天从这些可怜的陋室或辉煌的宫殿中涌出一大批人来,渴望说出他们的不幸故事,这是为什么,有什么目的。一年中,我少说也要听取两万五千个故事;两年中,五万;四年中,十万;十年后我就彻底疯了。
从纽约的可怕建筑物里传出一种绝望与惨败的音乐。
没有一条街道是为跳舞和欢乐铺设的。
街上散发着同爱没有关系的饥饿的味道;街上散发着贪得无厌的肚皮的味道,散发着空肚皮的无用的创造物的味道。
我自己的生活就像这个城市一样,也成了一座坟墓,我正以自己的死亡来建造这座坟墓。
在巨厦最高一层的顶篷上,他们悬挂了一串笼子,关在里面的金丝雀啼鸣着无意义的歌声。在他们雄心壮志的顶点,有这些小东西的一席之地,它们不断地拼命啭鸣。我暗想,一百年后,他们也许会把活人关在笼子里,一些快活得发疯的人,将歌唱未来世界。也许他们会培养一个啭鸣族,别人劳动时,它们啭鸣。也许在每一只笼子里都有一个诗人或一个音乐家,致使楼底下的生活不受石林的阻碍,继续流动,一种由无用构成的波动着的吱嘎作响的混乱。一千年以后,他们全都会发狂,工人和诗人都一样,一切又开始毁灭,就像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过的那样。再过一千年,或五千年,或一万年,就在我现在站着观光的地方,一个小男孩会打开一本用一种从未听说过的语言写的书,写的是这种现在正逝去的生活,一种写这本书的人从未经历过的生活,一种有着打了折扣的形式和节奏的生活,一种有始有终的生活。小男孩合上书的时候会暗想,美国人是多么伟大的一个民族,在这块他现在居住的大陆上,曾经有过怎样奇异的生活啊!没有一个未来的种族,也许除了盲诗人族以外,将能够想象这段未来历史用以构成的极大混乱。
工作挤掉了我寻欢作乐的时间。
“你上楼来一下,我要让你看一看我的鸡巴”,这是世界上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由于一天十好几次把它掏出来,又是察看,又是洗,又是擦,他的鸡巴当然就老是红肿发炎。
每一个人都莫名其妙地完全不是他自己,于是你便自动成为全人类的化身,同一千个人握手,用一千种不同的人类语言嘀嘀咕咕地说话、诅咒、喝彩、吹口哨、哼唱、说独白、演说、做手势、撒尿、生育、哄骗、勾引、啜泣、物物交换、拉皮条、闹春,等等,等等。
我这个还未充分孵化好的蛋,就像从过热的窟窿眼里滑脱出来的软鸡巴,作了几下半途而废的扭动,但是,不是蔫得不够,软得不够,就是没有精子,滑到不着边际的地方去。
每一次咀嚼都是一个凶杀行为,造成了一种必然的社会倾向。
每个人、每件事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但当他们被加到一块儿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不是生活了。我自问,什么时候是生活,为什么现在不是?
我是世界的一部分,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我有所属,我无所属。
因为我根本不想工作,不想成为一个有用的社会成员。
打量一下那些坐出租汽车的女孩,她们都穿着透明的衣服,涂脂抹粉,搽着香水,显得放肆而机灵,但也许已烦得要命,腿也迈不开了。我来回走动的时候,在想象中操了她们每一个人。
每个人都没穿裤子,包括那些不穿裤子、没有胡须、没有唇须的脱衣舞演员。
我口袋里要是有一千一百张票子,还有一辆劳斯莱斯在楼下等着我,我就会像神仙一般,分别去操每一个人,不论年龄、性别、种族、宗教、国籍、出身、教养。
生活在一只黑匣子里成熟,一张负片在酸的作用下,产生出一个瞬息间的虚无影像。
穿过夜间的人群,在钱中行走,由钱来保护,由钱来唱催眠曲,被钱搞得迟钝,人群本身是钱,呼吸是钱,任何地方任何最细小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钱,钱,到处是钱,但还是不够,然后是没有钱,或一点点钱,或钱少钱多,但终究是钱,总是钱,如果你有钱或没钱,是钱在数钱,钱在制造钱,但是是什么使钱制造钱呢?
生命不过是太阳发出的寒冷的月光。
所以我们跳舞
按照冰冷的狂乱节奏
按照短波和长波
在一无所有的杯子里面跳舞
每一厘米的欲望都汇集到美元和美分
我们坐出租汽车从一个完美女性驶向另一个完美女性
寻找易遭攻击的缺点
但她们以月亮的始终如一而无可挑剔
没有缺陷,不受侵蚀
这是爱的逻辑的冷冰冰、白乎乎的处女膜
一连串的退潮,加在绝对空虚上的装饰品
在这处女的完美逻辑的装饰品上
我跳着白色绝望的灵魂之舞
最后的白人发射出最后的情感
绝望的大猩猩用戴着手套的爪子捶打胸膛
我就是感觉自己的翅膀在长大的大猩猩
一只在缎子般空白中央的轻浮猩猩
夜晚也像电动植物一样生长
将白热的花蕾吐入黑天鹅绒般的空间
我就是夜晚的黑色空间
花蕾在其中痛苦地绽开
一只海星在月亮的冰冻露水上游泳
我是一种新的疯病的细菌
一种穿着理智语言外衣的奇想
一声像灵魂的肉中刺一样埋藏起来的抽泣
我跳着天使般大猩猩的十分清醒、可爱的舞蹈
这些是我的兄弟姐妹
他们精神错乱,他们不是天仙
我们在一无所有的杯子的空空如也中跳舞
我们属于同一块肉,但是像星星一样分开
我长得超越了我自己的死亡,精神上欢快而强硬。我被分成无数个昨天,无数个明天,只停留在事情的高潮中,一堵有许多窗户的墙,但是房子已经没有了。如果我要重返现在,我就必须砸碎墙和窗户,失去的肉体的最后外壳。
没有形式,没有形象,没有建筑,只有纯粹疯狂的同一中心的飞行。我是梦的实在性之箭。我以飞行来检验这种实在性。我由于跌落地上而化为乌有。
我每天都在建造这座没有血肉的城市,累得趴下。这座城市的完美是梦的一切逻辑与死亡的总和。
现在可以理解的东西是无意义的。我的眼睛是无用的,因为它们只反映已知事物的形象。
我要作为一座城市而死去,为的是重新成为一个人。
杀死那个男孩几乎就像一场干干净净的健康演出。
我整天就站在或走在拴在我的雪橇上的两匹公驴后面。我没有思想,没有梦想,没有欲望。我彻底健康,彻底空虚。我是一种非实体。我是如此彻底生气勃勃,彻底健康,以至于我就像挂在加利福尼亚树上甘美而又带欺骗性的水果。
思考目的不在于手淫的时候是能缓和疼痛的,有治疗作用,并令人愉快。
在生殖器开始思考的时候,就没有“停下”,没有障碍:这是一个永久的假日,新鲜的鱼饵和总是咬鱼线的鱼。
我说,这是很糟糕的事情,因为它的唯一功能似乎就是说话说得一个人不想再操了。而伊芙林则有一只笑嘻嘻的窟窿眼儿。
伊芙林一直躺在白菜地里,向先到者奉献上一片鲜绿的叶子,但是如果你动弹一下去啃吃它的话,白菜地会哄然大笑,一种欢快、水淋淋的阴道里的笑声。
找到并享受形而上学的做爱是绝对必要的。
把世界凝聚在一起的东西是性交。但是,做爱,这真实的事情,窟窿眼儿,这真实的事物,似乎包含着某种性质不明的因素,这因素远比硝化甘油危险。
然后有一只独一无二的窟窿眼儿,我们将称之为超窟窿眼儿。
它们的有学问的额头被加长,加长,变成一只亮晶晶的鸡巴。
现在我在同一张床上,我身上的光拒绝熄灭。许多男男女女正在墓地里寻欢作乐。他们正在性交,上帝保佑他们,而我却独自一人在做爱乡。
从外围漫游回来的时间已经到来。我朝中心动了一下,却发现我脚下的地面在移动。大地迅速地在我不知所措的脚下滑动。我再次离开大地的束缚,看哪,我手里尽是流星花。
我的记忆就是坟墓。我现在看到她埋在这个坟墓中。
我们住在拉着窗帘的黑洞里,我们从黑盘子里吃东西,我们读黑色的书。我们从我们生活的黑洞里望出去,望到世界的黑洞里。
我们被锁在整个漫长的心灵黑夜之中。
躯体越膨胀,世界就变得越小,直到最后,我感觉一切都集中在一根针头上。尽管我已经变成的那一大团死家伙仍在胡乱动弹,我感到,供养它的东西,它从中长出来的那个世界,不比针头更大。
只是在肮脏的小旅馆里为了挣一美元而进行的冷冰冰的机械动作,那杂种拼命假装她的高潮正在到来,但却像圣诞节的到来一样遥远。
在这个星期过去以前,我有机会打了一炮,在那以后,我猜想会因为长时间得不到发泄而睾丸疼痛,或者腹股沟胀得难受。
每次我接触到钢琴,我都似乎会把一只窟窿眼儿震得淫荡起来。
如果有聚会,我就得把操他妈的乐谱卷起来带着前往,对我来说这就像把我的生殖器裹在手帕里,夹在胳膊底下一样。
她似乎有一种专门的乐趣,就是在人们的鼻子底下干这种事;
这不伤害任何人,并不是说你必须爱你操的每一个人,不是吗?我不想恋爱;总是同一个男人做爱,一定很可怕,你不这样认为吗?听着,如果你总是只操我一个人而不操别人,那你很快就会厌倦我,不是吗?有时候,被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人操是一件美事。
你能想象我戴着帽子爬到那傻妞身上去吗?而且身上一丝不挂!我问她……‘你为什么要我戴着帽子呢?’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这显得更有绅士风度。你能想象那只窟窿眼儿是怎样一种心理吗?
达达主义者盛行一时,不久又出现了超现实主义者。这两个流派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直到大约十年以后才听说;我从来没有读过一本法文书,也从来没有法国式的念头。我也许是美国独一无二的达达主义者,而我却不知道。
我总是说真话,但真话也可能是谎言。真话是不够的。真理只是不可穷尽的总体的核心。
我正在计划写的这本书不过是一个坟墓,用来埋葬她——以及曾经属于她的我。
我带着一束紫罗兰到她家,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为一个女人买花。在我们离开剧院时,紫罗兰从她胸口掉下来,我慌乱中踩到了花上。
这是一场彻底的惨败。最终我逃走了。实际上我是在逃避另一个女人,但是在离开城市的前一天。我决定再见她一次,那是下午三四点钟,她出来在街上,在有栅栏挡开的通道上,同我说话。她已经同另一个男人订婚;她假装对此很高兴,但是,尽管我很盲目,我也能看出,她并不像她假装的那样高兴。只要我发话,我肯定她会甩掉那个家伙,也许她会跟我私奔,但我宁愿惩罚自己。我若无其事地说了再见,像死人一样走过街去。第二天早晨我前往西海岸,决定开始新的生活。
全部存在都集中在脸上。我真想就把脑袋取下来,拿回家去;夜里把它放在我旁边,放在枕头上,同它作爱。
我想到的只有这张脸,这像子宫一般奇异的微笑及其绝对的直觉性。
我悬空躺在月亮表面,世界像子宫一样恍恍惚惚:内在自我与外在自我处于平衡状态。
我将既不为人服务,也不被人服务。我将在自己身上寻求结尾。
让我在辉煌中腐烂,而太阳则照进你的子宫。我绝对相信你的所有谎言。我把你看作恶的化身,看作灵魂的摧毁者,看作夜的女土邦主。把你的子宫钉到我的墙上,以便我会记得你。我们必须走了。明天,明天……